他的手轻轻贴在了程曦的后背上，带着她出了教室。
琴房另一栋教学楼。
深紫色的绒面绸布盖住钢琴，阳光从玻璃窗直射进来。
沐霭揭去遮灰的布，尘埃在空气中飞起，他将绸布叠好，置于一旁的架上。
程曦跟着进来，看他打开琴盖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白色的琴键上。
正准备欣赏，沐霭却开口说，「帮我关一下门，谢谢。」
程曦一怔，想起来为了避免打扰，琴房确实都是要关着门的。
琴房的门锁似乎已经松动错位，程曦把门带上，却怎么都关不上。
见她着急，沐霭将曲谱放在架子上，走了过来，「还是我来吧。」
沐霭走到她身后，伸手去关门。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腰，像是只要一合拢就能把她揽到怀里。
程曦恍然不觉，看到他帮忙把门关上才松了口气，但她一转身，就正好撞进他的怀里，霎时间，她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她背后是紧闭的门，面前是少年清瘦的胸膛，呼吸起伏间，像是羽毛挠在了心头，似有若无的痒痒。
程曦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要超负荷了。
她面颊绯红，不知如何是好，沐霭像是刚刚发现两人的距离如此亲密，立刻侧身让开，程曦这才长松了口气，一眼都不敢看他，匆忙走去钢琴前。
门关上后，琴房的空间一下子变得侷促，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凝滞了。
程曦觉得心跳加速，呼吸困难，四周看了看，问，「窗户要打开吗。」
沐霭坐在琴凳上，温柔地应下来，「好啊，麻烦你了。」
少年的声音如优美的大提琴，程曦咬着嘴唇，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乱跳，似乎要不受控制了。
开了窗子，程曦找了张凳子，在沐霭身边坐下。
刚坐下，她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手指似乎不受控制，想要放在琴键上。
程曦垂眸盯着琴键许久，终于抬手落在上面。
指腹按着琴键，一串音符从指间倾泻而出。
虽然磕磕绊绊，断断续续的，但是，没有一个音弹错。
正是沐霭今天写的曲子。
沐霭坐在阴影里，静静凝视着程曦的侧颜，她全神贯注在钢琴上，不曾注意到他的窥视。
程曦的手腕白皙，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琴键上移动。
不期然的，沐霭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周邦彦的《少年游》中的句子。
并刀如水，吴盐胜雪，縴手破新橙。
「你学过钢琴？」
程曦停止演奏，低头看自己的手指。她想了想，诚实地说，「应该……小时候学过吧，我也不是很确定。」
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，程曦也大为不解。
「我都忘得差不多了，」她往旁边让了让，「还是你来弹吧。」
沐霭从善如流，「我先弹一遍，你听听有哪里不好。」
沐霭坐在钢琴前开始演奏，阳光照进来，为他的侧颜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
程曦专注的看着沐霭，想搞清楚为什么自己最开始看到乐谱的时候，会有那些奇怪的反应。
奇怪的是，沐霭一首曲子结束，她却没有任何头晕心悸的感觉，相反，她的内心竟然异常激动，似乎在为一场久违的相遇欢欣鼓舞。
沐霭早就注意到程曦的视线一直黏在钢琴上，结束一曲，他问，「不如你来试试？你的底子不错，想捡起来很容易的。不会的我可以教你。」
「真的吗？」下意识的，程曦双眼放光，看向曲谱和琴键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。
沐霭放柔了声音，带着一丝宠溺，「当然。」
沐霭调整了琴谱的位置到两人中间，「来，你试试。」
程曦再一次将手指放在了琴键上。
大概太激动，一开始就弹错了一个音。
沐霭笑的温柔，「慢慢来，不着急。」
「呃，好。」
程曦正要继续，不小心碰到了沐霭伸过来的手指，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，猛地缩回手。
窗外进来几缕春风，风吹走了她脸颊上的温度，却吹不走她心里异样的感觉。
深吸一口气，平静下来之后，程曦试探着，竟然将沐霭写的曲子完整地弹了出来。
程曦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，相当惊讶。
程曦正想着今晚回家一定要问问哥哥，头顶突然传来沐霭的声音，「弹得相当流畅。你觉得好听吗？」
程曦点点头，「节奏明快，听完让人心情愉悦。」
「看来这首曲子确实跟你有缘，」沐霭轻笑，「小曦，可以请你帮我作词吗？」
这还是沐霭第一次喊她「小曦」，这两个字从他的口里出来，总觉得莫名带着些缱蜷的意味。
程曦有些懵，「我没写过词啊，怎么找我写？」
沐霭定定的看着她，「我一时欣喜，情不自禁写了这首曲子，总觉得，这词应该由你来写。」
琴房里一下陷入了寂静。
沐霭没有再说话，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。
「我……」程曦脑子里一片混乱，她咬了咬嘴唇，神情犹豫。
不知怎么的，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川端康成的名句。
「凌晨四点，我看见海棠花未眠。总觉得这时，你应该在我身边。」